都市情感劇《老閨蜜》正在央視八套黃金檔熱播中。

該劇由喬梁執導，路東、王瑩編劇，王馥荔、潘虹、宋曉英、許娣、吳冕主演，講述了同住某街區的五位性格迥異的老太太，因一場打假活動相識並結成閨蜜，在歷經生活中的悲歡離合後，最終開啟尋找生命新價值之旅。

自大年初三開播以來，這部主演年齡總和超過300歲的“老年劇”，以歡脫俏皮的風格、天馬行空的氣質以及劍走偏鋒的姿態，為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為何在影視凜冬的當下，拍攝這樣一部“吃力不討好”的劇？一部以老年人為主角的作品，是如何攬得觀眾青睞的？面對疑問，導演喬梁侃侃而談。

一部為老年人拍的劇

如果不曾趕上疫情，或許《老閨蜜》可以早兩年與觀眾見面。

從2018年底開機，到19年底後期製作完成，這部劇等待的時間稍微有點長。倒不是卡在發行方面，事實上，這部劇早就被總台央視買走了。去年年中，《老閨蜜》還在東方影視、瀋陽電視臺、深圳影視等頻道播出，反響不錯。

“一方面，是趕上疫情。另一方面，這兩年重大節點也比較多。我們這個戲的風格相對歡快，可能一直沒遇到合適的檔期。當然此時播也不是件壞事，過年大家聚在家裡，往往會和老人一起看劇。和我們這個戲的風格還挺匹配。”《老閨蜜》是一部特意為老年人拍的劇。

雖然過去我們常說，電視機的遙控器掌握在中老年觀眾手中，誰能打動他們誰就掌握了收視密碼。但拍給中老年人看和為中老年人拍，是兩碼事。在《老閨蜜》之前，還少有人如此大膽，敢讓一群退休老太太成為戲劇主體。

為什麼要拍《老閨蜜》？過去，喬梁一直在不斷突破舒適區。主打警匪犯罪的《第5個空彈殼》，將愛情進行到底的《拿什麼拯救你，我的愛人》，家庭輕喜劇《新上門女婿》，以及透視愛情與婚姻本質的年代劇《娘要嫁人》，都出自他手。不過，要是只用拓寬創作領域來概述創作緣由，卻不太妥當。一來，我們自古就有敬老尊賢的傳統。

孟子曾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漢朝以孝治天下，除劉邦外所有皇帝的諡號中，都加上了孝字。到清朝乾隆年間，更是專門舉辦了“千叟宴”。

二來，不知何時開始，中國變成一個年齡歧視嚴重的國家。很多人剛過三十歲，就覺得自己老了。更不用說那些退休老人。各行各業，都把目光對準了年輕人。刺激他們的消費，煽動他們的情緒，竭盡全力地去取悅他們。

這種現象，在影視行業也頗為突出。哪怕回到古代，從皇帝到將軍，從後妃到宮女，也都是青春無敵。久而久之，內容創作的邊界進一步收窄。

“難道說每個年齡段就只能有一種表現形式嗎？我就想拍一個反其道而行之的東西。因為不論願不願意面對，所有人都會變老，都要面臨生老病死的問題。當你面對衰老的時候，究竟要如何去面對它？這也是我在思考的問題。”

基於此，喬梁在《老閨蜜》中，對老年人的生活做了一種全新的表達。喬梁將之定位為一部有青春風格的老年題材電視劇。沒有婆媳之爭，沒有家庭瑣碎，跳脫出了以年輕人為主導的戲劇視角，真正寫出了老年人的所思所想。

“老之將至，雖然不可避免，但心態的年輕，生活追求的樂觀向上，彼此之間的溫情以待，依舊可以成為老年生活的主流。”他希望老年人看到戲時，能得到強烈的共鳴；年輕人看到戲時，能打通與父母之間的年齡隔閡。

這種青春風格，還體現在影像風格和拍攝手法上。

雖然如今在很多網劇中使用電影語言已經比較常見，但在《老閨蜜》這樣的老年題材劇中，這還算是比較先進的理念。“其實我一直是個比較電影感的導演，這部劇的一些特定場景，都是用電影化手法來處理的。包括剪輯宣傳片的時候，也沒有按照傳統的時間脈絡，而是以跳進跳出的方式來增強節奏感。”

大抵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老閨蜜》還得到了不少年輕觀眾的認可。父母在客廳看電視，孩子路過總會瞅兩眼。合不合口味，他們會有自己的判斷。

好演員壘成好基底

《老閨蜜》的演員陣容也值得一提。不誇張地說，它聚齊了“五大影后”。

王馥荔是金雞獎影后、百花獎影后、金鷹獎得主；潘虹是百花獎影后、金雞獎影后、金鹿獎影后；宋曉英是兩屆金雞獎影后；許娣是白玉蘭獎、戲劇梅花獎得主；吳冕是飛天獎、金鷹獎、金獅獎得主。雖然對年輕人來說，這五位老太太的面龐稍顯陌生。但放在中國影視史上，她們卻是不容忽視的存在。

其實一開始，喬梁也沒有想過要湊齊五大影后。

只是角色年齡擺在這裡，總要請來合適的演員。因為故事發生在蘇州，所以“老閨蜜”幾乎都是南方老太太。幾項條件一列，沒想到換來意外驚喜。

“王馥荔是南京人，潘虹和吳冕是上海人，宋曉英是東北人，但狀態很南方。只有許娣一看就是北方人，所以我們安排了一個來南方看兒子的設定。”

欣賞好演員的表演，是一種享受。無論是王馥荔飾演的失獨老人梅姨、潘虹飾演的優雅迷人的愛琳、宋曉英飾演的少女心爆棚的宋老師還是許娣飾演的退休醫生劉大夫、吳冕飾演的家庭主婦紅姐，每個人物都頗為立體真實。

觀眾在看《老閨蜜》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就被角色的言行舉止所打動。這群“人老心不老”的“中國大媽”，儼然成了當下中老年群體的一面鏡子。老年人窺見自身，年輕人洞悉父母。更有熱心的網友，將之稱為大媽版《歡樂頌》。

老演員的專業性，不只體現在演技上。

邀請王馥荔參演時，她對喬梁說，導演我想提一個要求。當時喬梁還一陣慌張，這麼大的腕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滿足。沒成想，王馥荔說，導演我不會做咖啡，你能不能幫我聯繫個咖啡館，讓我提前去學習一下。“當時我就特別感動，我說王老師我好久沒聽到演員主動要求去下生活了。我一定給您辦好。”

劇中，許娣有一場摔倒嘴啃泥的戲。這個年紀的老人，摔倒不是小事，喬梁最初想後期做個鏡頭設計。沒想到，許娣二話不說，吧唧就躺下了。

“還有潘虹老師，也讓我非常感動。她的臺詞特別多，一天十幾場戲，一拍就是十幾天。將近七十歲的人，幾乎除了拍戲、睡覺的時間，都在背劇本。”

這種敬業程度，更激勵了劇組的年輕演員。飾演小雪的朱子璿，也提前進組，和王馥荔學做咖啡。《老閨蜜》是她的處女作，卻絲毫不見怯場感，配上臉頰上擦不掉的“高原紅”，把來自雲貴高原少數民族女孩身上的淳樸乾淨演活了。

老戲骨搭建四梁八柱，青年演員夯實細節邊角，《老閨蜜》的結構就穩了。

寫透老年人的喜怒哀愁

《老閨蜜》是一部人物性格鮮明的群戲。雖然主要人物接近10個，敘事線索多達8條，但卻絲毫不給人雜亂感。這部劇巧妙地使用了漁網式結構，線索與線索，事件與事件之間，沒有強有力的轉場，只有平穩順滑的發展。

劇中的五個主角，每個人都面臨著不同的生活困境。有喪子的，有患癌的，有退休後閒不住的，也有沉迷網路難以自拔的，還有對家裡人事事操心以至於身心俱疲的。不過，這部劇的本質，闡述的還是老年人“抱團養老”的問題。

何為“抱團養老”？指的是志同道合的老人，不依靠子女，尋找一個合適的地點，彼此慰藉精神上的空虛。這是比老年人活動中心更進一步的合作模式。

老年人在現實中遭逢的困境、遇到的問題，《老閨蜜》也勉力描摹了。

比如，保健品行銷。明明是連產地都不標明的三無產品，打著免費體檢的幌子把老年人騙來，就敢賣到幾千塊。又如，電信詐騙。明知打來電話的是騙子，可喪子的梅姨還是願意轉錢給她，只因她說自己是已故兒子的未婚妻。

除了因年齡增長產生的種種問題，《老閨蜜》裡還描述了代際衝突。老年人和年輕人對生活理解不同，必然會產生矛盾。這也構成了整個故事的跌宕起伏。

“我還是希望大家能多多換位思考，遇到同一件事，可能兩代人的處理方式完全不同。我不覺得是年輕人錯了還是老年人錯了，更多的是一種理解偏差。”

之所以產生這種想法，和喬梁的自身經歷有關。原先，他也不理解為何老年人總喜歡花花綠綠的俗氣穿搭。直到有一次，和一個女演員聊天的時候，她說自己的母親告訴自己，黑白灰這般樸素的色彩，年輕的時候穿夠了。

“我當時就恍然大悟，因為在父母年輕的七八十年代，全中國人民都穿一樣的衣服。在她們最美的花樣年華，連個紅頭繩都不系。現在上了歲數了，穿衣自由了，恨不得把所有顏色都試一遍。想明白了這個事，也就理解她們的想法了。”

劇中劉亦男就和兒子譚峰（崔鵬 飾）鬧了不少衝突。

譚峰在家中收藏了很多名酒、雪茄，劉亦男剛來就吩咐保姆丟掉。在兒子看來，自己就這一個愛好，母親居然還要約束。但放在母親的視角中，吸煙、飲酒皆對身體有害。作為一個退休的急診室醫生，她見過太多的“前車之鑒”。

不 過，雖然觸及了很多社會現象和代際衝突，但《老閨蜜》並沒有拍成一部話題劇。這是喬梁做出的主動規避。在他看來，創作毋須“蹭熱度”。只要把生活點滴中的詩意與味道表現出來就足夠了，沒有必要去刻意地誇大矛盾和衝突。

《老閨蜜》仍在播出，喬梁已然踏上了新的征程。這段時間，他正忙碌於文藝片《追月》的後期製作中。他笑稱，這部電影講的是一個“中國影史上從來沒有過的媽”。“相比起傳統的母親形象，何賽飛演的這個母親就仨字：不靠譜。”

不過，電影的上映估計還要好一段時間。還是把目光拉回正在熱播的劇吧。目前，《老閨蜜》船行中游。故事依舊精彩，我們接著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