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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別:復刊第35期    發行日期:2018/11/15
建立多元內容評估體系 消弭收視率造假
出處:財經網    日期:11/15/2018

 

 

電視劇外的故事有時比電視劇本身更吸引眼球。915日,知名導演郭靖宇在新浪微博發佈4000多字的長文,以新作《娘道》因未買收視率遲遲未能播出,控訴收視率造假黑幕。

郭靖宇的“揭黑”長文,引發各界廣泛關注與憤慨。在業內同行措辭激烈的公開聲援以及主流電視臺積極表態抵制收視率造假的同時,916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宣佈,針對收視率問題的輿情和反映,已展開調查,一經查實,將嚴肅處理。

《財經》雜誌曾在2017年發表《操控收視率》一文,對收視率造假方式方法有過詳細揭露(相關報導見2017年第1期“操控收視率”)。多位元業內人士接受《財經》記者採訪時強調,收視率造假問題由來已久,幾乎成為行業“潛規則”,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電視劇收視率造假最早可追溯至2006年,十餘年來,購買收視率的價格“水漲船高”。業內人士稱,十年前購買電視劇收視率的價格不過5萬元一集,十年之後飆升至90萬元乃至100萬元一集,購買收視率的價格大幅上漲是因為這是一個“賣方市場”。

“收視率造假的手段和十多年前沒有任何本質上的不同,改變的只有價格,要價已經高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920日,北京一家影視製作公司有關負責人對《財經》記者表示,操控收視率的“地下黑勢力”如今每年要從電視劇產業市場中分羹數十億元,儼然成為行業中除製作方、電視臺、廣告商之外的潛在“第四方”。

 多位元業內人士接受《財經》記者採訪時毫不諱言,稱收視率造假為行業“毒瘤”。這是因為買賣收視率蔚然成風之後,由此形成了一個“怪圈”:廣告主投放廣告時要求電視臺保障收視率——電視臺採購電視劇時則要求製作方購買收視率——製作方因增加收視率購買成本反過來向電視臺要高價——電視臺則抬高廣告價格。其中,無論是廣告主,還是電視臺、製作方,均成為收視率造假的受害方。

 收視率造假為何屢禁不止,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不買收視率不給播出

    915日,新劇《娘道》在兩家一線衛視聯播的第11天,郭靖宇在新浪微博發佈《起來,與操縱收視率的“黑勢力”決一死戰》的長文。他在文章中詳述收視率買賣的灰色交易鏈條。據其透露,微博長文呈現的資訊即此前他在湖北大學演講的主要內容。

郭靖宇稱,《娘道》2016年拍攝、2017年做完後期,與某衛視簽訂合同後,作品卻遲遲不見播出,其打聽消息後找到該衛視總監。衛視總監告訴郭,如果不花錢購買收視率,電視臺不會播出,並且告訴他,該找誰去購買收視率。

自稱“氣得渾身直哆嗦”的郭靖宇找到了“指定”可以購買收視率的“大神”。讓郭“震驚”的是,對方開價90萬元一集,並且不能保證收視率排在前兩位。郭算了一筆賬,購買收視率需90萬元一集,80集就是7200萬元,而《娘道》賣給電視臺才130萬元一集。“也就說我們花那麼大力氣把戲拍好,卻要上交70%給他們當保護費,才能播出。”

 

郭靖宇還透露,與《娘道》同期播出的一部優秀作品,由於收視率“不合格”,被某衛視剪掉了14集,“直接損失一個多億”。

公開信息顯示,1973年出生的郭靖宇,除了是導演之外,還是編劇、監製。執導了《刀鋒1937》、《高緯度戰慄》、《鐵梨花》、《打狗棍》等劇的郭靖宇以“敢言”著稱。

早在2015年,郭靖宇就已對“收視率造假”發聲。據《新民晚報》報導,2015年,郭導演的《大秧歌》播出,其在電視劇播出前遭遇收視率“警告”——“暗示我的、擠對我的、想說服我的、威脅我的都有……”郭靖宇明確表示:“君子不與賊人為伍。”《大秧歌》播出時,遭遇了收視資料的異常。首播當晚,武漢的收視率從前一天晚上2.23下降到了0.35,三亞收視率從1.09下降到0.01,常德、濟寧兩市的收視數據更是為零。

三年之後,郭靖宇再次就收視率造假髮聲,且其言辭更為激烈。郭靖宇表示,他發聲“絕不是為了嘩眾取寵”,並強調“行業再這麼烏煙瘴氣下去就徹底沒有未來了”。

915日以來,《財經》記者通過手機和短信多次向郭靖宇表示採訪需求,但他以“不太方便”婉拒。

郭靖宇控訴長文發佈後,“郭靖宇收視率黑幕”迅速沖上微博熱搜前十名,足見輿論關注度。其後,包括光線傳媒總裁王長田、導演陸川、編劇汪海林等在內的多位業內知名人士進行了措辭激烈的公開聲援。

在郭靖宇發佈控訴長文的第二天,916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發佈消息稱,針對收視率問題的與情和反映,國家廣電總局相關負責同志表示,已採取相關措施,並會同有關方面抓緊開展調查,一經查實違法違規問題,必將嚴肅處理。

值得一提的是,郭靖宇在控訴長文中並未明示涉事方單位及姓名,這有待官方最終的調查結果。

郭靖宇提到,涉事者主要包括某衛視總監、購片主任及其指定的買手“大神”。據其所述,該衛視總監曾跑來北京衛視,甘願犧牲本衛視利益,欲讓北京衛視率先提出不播《娘道》,從而使其失去播出平臺,“目的只有一個,不能讓郭靖宇壞了他們的規矩(買收視率的規矩)”。

公開信息顯示,《娘道》於95日在北京衛視與江蘇衛視首播。郭靖宇提到要求購買收視率的“某衛視”到底是哪家?《財經》記者多次電話聯繫北京衛視綜合科和宣傳科,皆無人接聽;江蘇衛視綜合部工作人員則在電話中對記者表示,內部暫不接受採訪。

915日的控訴長文中,郭靖宇還表示,電視臺逼著製作公司購買收視率,每部劇要增加幾千萬元成本,導致很多製作公司“血本無歸、面臨破產”。郭還稱,“如果沒人抗爭,整個行業就完了。”何以致此?

     購買收視率的價格越來越貴

    電視劇收視率是指某地區、某一時段內收看某電視劇的人數占電視觀眾總人數的百分比。收視率資料是電視節目和廣告交易中的“通用貨幣”。電視臺、製片方和廣告方都依賴收視率來判斷電視劇的傳播效果及交易價值。

 

在中國,收視率調查資料主要由中國廣視索福瑞媒介研究有限責任公司(下稱“索福瑞”)提供。921日,《財經》記者致電索福瑞市場部,對方表示索福瑞堅決擁護和支援廣電總局的調查,但近期不方便就記者提出的與事件相關的收視率造假問題接受採訪。

 

工商資料顯示,索福瑞的股東方多達14家,央視市場研究股份有限公司為大股東,持股60%,此外索福瑞亞洲太平洋公司持股15%、中國國際電視總公司持股12.4%,其他小股東包括芒果傳媒有限公司、上海文化廣播影視集團有限公司、浙江廣播電視發展總公司等。

 

《財經》記者獲悉,索福瑞統計收視率的方法是按戶統計,索福瑞官網的資料顯示,其在全國範圍內只有5.79萬餘個樣本戶家庭,索福瑞通過這5.79萬餘個樣本戶的收視狀況進行調查,推算出一個影視劇的收視率。

 

這意味著,只要能“干擾”樣本戶收看指定電視臺,就可能影響到最終的收視率。索福瑞分配至每個地區的樣本戶家庭數量僅幾百、上千個,這意味著只要能“干擾”其中十多個樣本戶就能改動當地的收視率,控制收視率的成本並不高。

《財經》記者檢索相關資料發現,早在2006年,就發生過電視劇收視率造假的情況。電視劇製作人任某從索福瑞技術人員王某處得知17個樣本戶的資訊後,以每看一集電視劇20元的方法對前述樣本戶進行收買,從而“干擾”收視率。

此後十餘年間,關於收視率造假的各類爆料譴責從未停息,整個生態愈加惡劣。近年來,先後發生過“製片人王建鋒實名舉報協力廠商公司買賣收視資料”、“湖南衛視熱播劇在部分地區收視為0”、“北京衛視收視率在本地被擠出前十位”、“安徽衛視收視率滑落至當地第五名”等喧囂一時的事件,背後均與收視率造假有關。

“每年有近150部電視劇上星播出,單部集數少則36集,多的可達80集。我們姑且按照150部上星劇,每部40集,購買一集收視率60萬元來計算,一年就會產生數十億的‘黑錢’,這筆錢去了哪裡?”前述北京一家影視製作公司負責人對《財經》記者預估,即便以相對保守的方法計算,每年操控收視率的“黑勢力”也要拿走近40億元資金。

另有熟悉收視率購買的業內人士對《財經》記者提供了近年來購買收視率的大致行情:2006年購買收視率的價格大約是2萬元一集,到2008年上升到5萬元一集,2011年漲到15萬元一集,2016年時價格飆升到了50萬元一集。而此次郭靖宇披露的資料是,《娘道》要想購買收視率,每集價格為90萬元一集。

據《財經》記者瞭解,當購買收視率的價格尚在製作方可承受範圍之內時,各方均可“相安無事”——製作方通過購買收視率達到相應的名次後,可以如願收到尾款,賺取相當比例的利潤,廣告商和電視臺也通過高收視率滿足各自的業績需求。然而當郭靖宇披露出購買收視率價格已飆升至90萬元甚至100萬元一集時,這種天價“保護費”讓大部分製作方坐不住了。

北京一家電視媒體大資料技術公司CEO對《財經》記者分析:“90萬元甚至年初資源方曾喊出的更高要價已經遠遠超過了片方所能承受的底線,扣除製作成本,片方已經快賺不到錢甚至要虧錢的時候,從業者要麼跳出來謀求改變,要麼死亡。”

購買收視率的價格何以水漲船高至如此地步?多位業內人士指出,根本原因在於黑市供求的失衡。當買收視率已經成為行業潛規則,買家數量激增,“靠譜”的資源方卻始終都是少數,甚至已經到了“不能還價”的地步。賣方市場下,沒人能遏制其坐地起價。

    如何根治收視率造假這顆“毒瘤”,備受業界關注與期待。

     打假治黑期待

 

“‘黑勢力’一方很小心,也很專業,因為這個黑市並不透明,又是違法違規的行為,製作方即使被騙都無處叫苦。”922日,前述北京一家電視媒體大資料技術公司CEO對《財經》記者說。“當所有的人都在買收視率,你沒有選擇,只能去買。”

多位元業內人士對《財經》記者表示,當前主要的收視率造假手段仍是干擾、污染樣本戶,與十多年前並無二致。能操控收視率的“黑勢力”與製作方的接觸仍保持著極其隱蔽的特點,主要的實現方式包括單向主動聯繫製作方、現金交易,從交易開始到結束,多數製作方能接觸到的只是一個“黑勢力”隨時可以丟棄的手機號碼。這導致有關部門要想查處收視率造假極為困難。

“吃相越來越難看了。”916日,一位不願具名的業內人士對《財經》記者稱,打擊操控收視率的“黑勢力”非常困難,業內對“黑勢力”恨之入骨,但又無可奈何。

郭靖宇在前述控訴長文中提到了一個細節,中國電視劇製作產業協會會長尤小剛曾公開反對收視率造假,結果尤小剛執導的電視劇收視率遭到報復,收視率“忽上忽下”。

面對日益猖獗的收視“黑勢力”,各方也曾“重拳整治”,但成效一般。

早在2010年,索福瑞方面即表態,將採取相關法律手段,對不法分子重拳出擊。不過此後數年裡,收視率造假現象頻頻,而進入司法程式的案例少之又少。

2012年,浙江省杭州市江幹區法院以“侵犯商業秘密罪”,判決了一起干擾樣本戶影響收視行為的案件。判決書提及的案例顯示,2009年下半年開始,潘磊授意其所經營的“杭州緣啟文化藝術策劃有限公司”員工金丹雯、章嵐等人,通過不正當手段獲取索福瑞在全國76個城市的2514個樣本戶資訊,並安排金丹雯、章嵐等人冒充電視臺工作人員,通過支付報酬的方式賄賂樣本戶收看指定電視節目,先後為“成都一套”、“廣州新聞”、“廣東衛視”、“西安資訊”、“重慶3套”等電視臺提高收視率,非法獲取人民幣共計600餘萬元。

頗為巧合的是,在上述“侵犯商業秘密罪”判決前夕,時任索福瑞總經理王蘭柱離職。有媒體報導稱,王蘭柱及其家人曾遭遇人身安全威脅,被迫辭職,而被威脅與打擊收視率造假有關。

同樣是在2012年,中視豐德影視版權有限公司董事長王建鋒公開舉報收視率造假,其出品的《大祠堂》收視率遭到報復降至穀底,且王建鋒本人還“受到短信與郵件威脅”。

一家電視劇製作公司董事長曾向《財經》記者坦承,他對打擊造假的“黑勢力”難抱太大希望。原因是,雖然製作方、電視臺、廣告主均為收視率造假的“受害者”,但同時又是與假收視率緊密相聯的利益相關方,尤其對製作方而言,甚至還是假收視率的參與方,自身帶有“原罪”。

“必須借助公安的力量,找到買收視率和賣收視率的人,然後嚴懲。”916日,一位曾因未買收視率而“吃虧”的製片人對《財經》記者強調。不過該人士也承認,很少有人會主動站出來報案,因為大家都參與購買收視率了,“賊喊捉賊”不現實。

除了司法力量的介入,不少業內人士期待更多的行政干預。事實上,原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針對收視率造假現象多次表態要嚴懲,包括2009年發聲明表示要嚴查買賣收視率的人群和機構、2013年發佈22條新規重整收視率等。

據《財經》記者瞭解,917日,中國電視劇製作產業協會、中國電影文學學會與首都廣播電視節目製作業協會均發佈聲明,號召全行業一起抵制收視率造假。

司法力量與行政干預之外,業界也希望更多新的收視率資料調查公司出現,以形成競爭。雲合數據創始人兼CEO李雪琳對《財經》記者表示,不同的收視調查方會採用不同的資料保全方法和樣本,客觀上必然增加造假方的成本與難度。近年來,市場表現相對突出的同類產品有酷雲Eye電視直播關注度,索福瑞之外,酷雲成為越來越多電視臺衡量電視劇受關注度的一個評估系統。前述郭靖宇的控訴長文也提及,《娘道》在914日索福瑞收視中已經破1,且排名衛視第一,同時更是在酷雲資料中連續多天保持第一。

多位業內人士認為,解決收視率造假,應該建立更多元的電視節目內容評估體系,且不要再“唯收視率論”,收視率之外,可增加觀看時長、觀看深度、觀眾年齡等其他方面的評判資料。(圖:百度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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