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

曾經所謂的純網劇，是一個那麼性感的詞彙。還記得萬人空巷看《盜墓筆記》的2015年麼？

但到了2019年，好像一切都變了，《都挺好》《延禧攻略》《親愛的，熱愛的》是純網劇麼？顯然不是。

巨大的變化正在劇集市場發生。

這個變化的推動者首先是視頻平台。平台會員邁入億級時代，受眾體量不亞於電視台。而使用者年齡跨度越來越大決定了視頻平台需要更多元的內容。

其次是大環境，針對網路內容的政策逐漸出台，台網劇審查趨向統一標準，兩者的界限越來越模糊。整體劇集市場在呼籲現實題材、更加接地氣的內容、弘揚主旋律和主流價值觀的作品。

而在這些爆款內容背後，正午陽光、華策、歡娛這些推手哪個不是從傳統電視台時代崛起的團隊？在這種背景下，以前服務傳統電視台的公司擁有了巨大的優勢和機遇。

近期有一部描寫小人物成長的電視劇作品《我怕來不及》正在央視八套熱播。但這部在傳統電視平台播出的劇卻在網路上引起了爭議，夾雜了一些嚴厲的批評。          

這部電視劇的出品方時代光影也是一家傳統電視劇製作公司，並且近年開始轉型網劇市場，正合作優酷開發《將軍家的小娘子》《當你戀愛時》這樣的新網劇。

所以我們去探訪了這一家和娛樂資本論同屬一個園區的公司，近距離觀察了它的公司架構，同時也跟時代光影董事長王錦做了一番探討。探討關於在傳統電視台收視頗高的劇集《我怕來不及》在網路的爭議和批評，以及傳統影視劇公司在寒冬中的轉型和生存之道。

對於內容和觀眾都在發生巨變的今天，這家公司的探索和轉型，也許可以給行業一些啟示和參考。

保優勢：聚焦小人物、反映大時代

 2013年時代光影成立，那是電視台鼎盛的時代。董事長王錦發行出身，瞄準了非一線城市用戶，在公司成立的6年內製作了諸如《滿倉進城》《俺娘田小草》《我們的四十年》等三十部關注小人物的電視劇，創造了當年產當年銷的成績。

最近在央視電視劇頻道播出的《我怕來不及》，同樣是一部聚焦大時代背景下的小人物奮鬥史：改革背景下，工人李春生一面實施綠色礦山計畫，一面照顧岳母和亡妻留下的非親生女兒。該劇首播收視破1，引發討論。這部劇同樣是定位服務於非一線城市觀眾，與頻道調性相符。             

收視和關注高的背後，也有不少網友在網上開轟。“李春生是聖父”、“不可能有這樣的人”、“一部描述小人物的勵志劇，劇情過於狗血，太魔幻了”……針對這些非議，王錦和他的團隊認為，只能說這一批觀眾進步了，觀眾的要求更高。

相對于高收視和高關注度，最吸引他們的就是這些負面的評論，因為這樣未來才能做到電視台與網路平台兩個差異化觀眾群體的兼顧。

 事實上之所以一直選擇這些樸實善良的小人物為主角，並且將他們身上的隱忍品質和真善美無限放大，一方面是因為王錦覺得自己就是個小人物，他能夠抓到小人物的溫度、體會得到小人物的情感，比如李春生為了愛與責任，撫養岳母，照顧毫無血緣關係的侄女晶晶，無條件幫助白家度過難關；另一方面，李春生這個人物確實來自于王錦的親身經歷，“我爸就屬於這種人，就是李春生式的人物。小時候，舅舅過世的早，舅媽改嫁，剩下兩個孩子，父親就把孩子接到家裡養。後來叔叔和大伯家也經歷了相似的遭遇，父親除了照顧我之外還一直堅持照顧另外三個家庭的孩子。他付出這麼多，甚至於還不被理解。”

“巧合”的事情往往就這樣發生了。

王錦覺得父親是個很偉大的人，所以他自己對李春生式的人物很有認同感，並不覺得他們是傻子。這種精神更不應該被譴責，而應該被弘揚。其實，我們大多數人的生活都是平淡的，但這並不意味不真實存在。

親情的回歸和擔當是王錦在展現小人物和底層人民時尤為關注的部分，這或許和從小的成長環境有關。正如王錦所說：《我怕來不及》並不是要教導每一個人去做李春生，而是想要表達他沒有錯，不應該被抨擊。甚至期望有人能認可這樣的平民英雄。

《我怕來不及》將親情的另一面展現給觀眾，現實題材的作品也因創作真實受到大批觀眾的歡迎。            

這種長久以來的題材深耕和品牌效應是劇集順利發行的一重保障。另一方面則有賴於充分的溝通。王錦覺得。與其說是他們發行能力強，不如說是他們把發行前置了。“我們在做項目之前是要跟平台進行充分溝通的。你要知道你的產品做給誰，我做這一類你們接不接，這類劇符不符合你們明年的定位，符不符合你們的主體受眾，不能盲目去做。前期充分的溝通，會讓後期發行省去很多不必要的彎路和時間。像《我怕來不及》這種情感大戲便屬於量身定制，我們一開始做這個項目的時候就瞄準央視。當然，《我怕來不及》是成功了，但是我們也有發行前置充分溝通後並沒有孵化成功的作品，這也是影視寒冬中，每一個製作公司經常會遇到的情況，每一家公司都不能吹牛打包票。”

在播出幾天後，時代光影發現，資料顯示《我怕來不及》的觀眾一半是通過電視台收看，另一半則是通過網路獲取視頻。這透露出一些資訊：原本的電視受眾開始往網路遷移。由於這些受眾的加入，視頻網站需要更多元的內容來滿足。這個時候台網劇間的壁壘就在慢慢消除。“其實我們在做劇集的時候就看年齡層。《親愛的，熱愛的》《都挺好》電視台和網上都爆了，你把它們定位成電視劇還是網劇？現在沒這個概念了。”所以，聚焦小人物，反映大時代的現實主義題材還將是時代光影未來作品計畫的重要組成部分。

勇創新：拓寬類型、夯實核心競爭力

王錦和他的團隊想得很清楚，他們知道現在的90後跟30歲以上的觀眾在價值觀上是有巨大差異的。中老年受眾更關注奉獻、親情、家長里短、雞毛蒜皮這些瑣碎的事情，而年輕人更追求自我認同感，更關注個體化的展現。但兩者在創作規律上並沒有什麼本質區別。             

過去幾年很多網路爆款都是由傳統公司締造的，如《延禧攻略》背後的歡娛、《破冰行動》背後的金盾影視中心，等等，這些作品背後不乏傳統公司的身影。《破冰行動》這個項目最開始還曾被某視頻網站拒絕，最後仍然在年輕群體中引發熱潮。編劇陳育新在接受娛樂資本論採訪時說道，“講故事的套路都是相似的，一百多年來都沒有變化。都說年輕人喜歡快節奏，但並不是鏡頭短就叫節奏快，要看人物關係和戲劇張力。”

這和王錦的認知一致。“做青年觀眾看的東西，只能說是在選題上要有區分，製作更精良、節奏更明快、創意更新穎，其實創作邏輯沒什麼大的變化。原來你用50集說一個故事，現在只能用24集，在節奏感和緊密度上要求更高。”王錦更開玩笑道，以前電視劇還能注點水，現在做網劇注水只會被使用者拖進度條。

目前，時代光影便依託自身的優勢在與視頻平台打交道，與優酷合作了《將軍家的小娘子》這類集愛情、甜寵、輕虐元素為一體的古裝劇，以及輕體量的都市迷你偶像劇《當你戀愛時》。無論形式還是題材，都更具有網感和互動感。

這是大勢所趨。很多製作公司都會選擇這類題材作為與青年觀眾握手的利器。這類題材也是時代光影青睞的。

目前時代光影有四個風格完全不同的工作室，青春化、傳統戲、燒腦、古裝、玄幻，不一而足。互不干預，各做各的。而在具體專案推進上，負責人都有極大的自由度。但在劇本過審上，必須是文學部全體編審參與。

劇本劇本，一劇之本，時代光影成立這麼多年，流動性最小、最穩定且人數最多的部門就是文學部。在王錦看來，不管電影、電視劇，一切藝術形式的文學作品最終還是要回歸到說人話、講故事。

幾年前《盜墓筆記》的成功帶來了一股“大IP+流量”的熱潮，那幾年大陸知名IP被各大製作公司搶佔一空，投資三四個億的大製作比比皆是。但隨著這些作品一一上市遭遇冷待，市場正在慢慢恢復理性。“一切歸根結底，好好說故事、說人話，光靠一些包裝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包裝得再華麗，撥開以後內容不是那樣，觀眾還是不買單。”

儘管想得很清楚，但靠譜的文學策劃並不好找。時代光影也只能通過一部部作品來培養，久而久之這十幾個人組成的文學策劃團隊成了他們的核心競爭力之一。

王錦很懂得管理者的分寸，雖然也會看劇本，但儘量尊重專業團隊的意見。“整個公司一年產量這麼高，公司七八十號人，如果全部由我一個大腦來決定專案，出來的東西都是一樣的，短期內還能抓住市場，從長遠來說是很危險的事情，公司離末路就不遠了。一個企業老闆，當權力比較其中的時候，一定不能在文學創作專案上太主觀。你要清楚自己應該在哪個點上做決策。”

多年發行經驗和管理經驗讓王錦對預算和團隊比較敏感，因此他更願意在項目分配上定調。“這個項目給誰做，做川菜還是徽菜，如果賣給不同平台成本應該控制在多少，這個都由我來定調。其他的事，就交給專業的人去做。”

專案分配到人之後，則需要專案負責人全權負責。“我支援你錢、支援你專案需要的任何東西，就希望你能做出好作品來。經過市場檢驗成功了，對個人有獎勵，不成功對你個人職業生涯有影響。”這種責任到人、賞罰分明的制度保障了時代光影持續產出符合市場期待的作品。

檸萌影業創始人兼董事長蘇曉在接受採訪時曾強調過檸萌的工業化基礎，而時代光影從管理層到執行層也都有一套嚴密的運行邏輯，保障專案成功率。

在我們聊天的過程中，王錦始終把時代光影定位在一個“內容供應商”的位置，不管是面對電視台還是視頻平台，只要抓住創作規律、對受眾有清晰的認知，都能切到屬於自己的蛋糕。這樣的判斷其實基於時代光影對視頻平台的更深入感知。

視頻網站終將成為最大播出平台  內容製作拼的到底是什麼？

相較於電視台，視頻網站曾經可以被稱之為新媒體。而隨著短視頻平台的來臨，視頻網站正在向傳統電視台那樣的最大平台演進。

今年年中，愛奇藝宣佈會員數量過億，騰訊視頻在去年年底也公佈會員數量近億。與此同時，電視開機率下降，可擕式設備成為主要觀看方式。即便現在很多人家裡有電視，也大多用來看點播內容。

視頻網站受眾越來越多，年齡層越來越廣，必然導致對內容的需求有所變化。之所以網劇誕生時以獵奇、有趣為主，是契合網路受眾以年輕受眾為主。而受眾基礎擴大必然要求內容更多元，大眾化的內容也有了空間。這也是現在很多電視劇或台網聯動的劇同樣能在網路上引爆的原因。           

未來優愛騰三大視頻網站一定會成為院線模式，成為一個單純的播出平台，“不再花錢做內容，讓市場上所有的製作公司生產內容直接提供給平台，分賬。當他們跑馬圈地，會員達到一定數量之後，就會像院線一樣，否則盈利不過來。”

一個月前，愛奇藝公佈的第三季度財報顯示，三季度營收達到74億元人民幣，淨虧損37億元。但營收中會員服務收入達到37億元人民幣，線上廣告營收21億元。

儘管仍處於虧損狀態，但會員收入超過一半的消息顯示愛奇藝正在將會員收入作為運營的重中之重。今年我們也看到五花八門的會員拉新模式：騰訊視頻《陳情令》開啟付費解鎖模式後，愛奇藝《從前有座靈劍山》隨後跟進；一些火爆的院線電影在視頻網站上線仍需要“會員+付費”的方式解鎖；分賬網大、分賬網劇成為平台和製作方常見的合作模式……

雖然視頻網站的一系列玩法越來越多，但是王錦坦言，其實所有制作公司現在都是在寒冬中爬行，大家都是痛並快樂著，對於內容製作公司，現階段要拼的地方太多。

為什麼分賬是他們一直不放棄的方式？從目前來說，只有他們自己出錢才能留住會員，而當會員穩定之後，分賬模式也慢慢培養出來，視頻網站就可以不出錢來做項目，他們搭建的就是院線。”

“製作公司以前做的是to B模式，跟平台的採購打交道，以後則要做to C的生意，直接面對觀眾，判斷標準更市場化。“以前，和平台採購人員探討後，分析下同類作品收視率，將劇本中劇情的爆點做密集，就可以開機一個項目。而現在，還要貼合觀眾的回饋，特別需要重視網路上的非議和批評。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觀眾不會倍速觀看劇集。”

確實，對製作公司來說，優勝劣汰的態勢已經越來越明顯，也對他們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縱觀目前的內容製作市場，優質的內容供應商往往具備許多共性：首先是絕對敏銳的政策嗅覺，然後是優良的製作和宣發。

近兩年不少公司的項目在立項之初便遭遇挫折，頭部公司也積壓了不少項目，因為政策帶來的不確定因素，因為市場風向的變化，因為劇本創作週期過長而出現了競品。雖然一直以來時代光影的項目孵化率非常高，但這些情況還是讓在電視時代摸爬滾打多年的王錦很謹慎，“可能在政策上覺悟比較高是我們唯一小小的優勢。我們知道什麼東西能做，什麼東西不能做，底線在哪裡。”

然後是尊重創作規律，“比如說劇本創作，不能揠苗助長，拍攝，我們不能150天的作品壓縮到50天來拍，這都是有規律可尋的。”再者，便是上文提到的工業化流程。這些都是有跡可循的部分。

當然也有很多變化。市場一直在變化，觀眾、製作手法、故事、政策都在變化，製作公司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跟上變化。

這幾年劇集市場頻頻波動，無論是政策變化還是受眾喜好，抑或平台玩法都對內容製作方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萬變不離其宗。對受眾保持深刻洞察、有核心製作團隊、對項目有足夠的把控能力、對市場和政策有敏銳感知，永遠是一家內容公司在競爭中脫穎而出的核心競爭力。